人生已经进入第三个10年,在这个明显不是我的大都市里,时间快得让我有些发慌,有些焦虑和不安。
16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走出了西南的大山,进入30里外的希望学校,名副其实,我的梦想在勤奋刻苦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那是饥饿的两年,也是希望的两年。
成绩不拔尖也不落后,近50人的班级基本处于前10名,所以,也有了中考毕业考试两次不错的成绩单,99年当时省内师范学校还包分配,也许这是要考两次的原因。
在外宿读,没钱买,每个月都要回家一次拿粮食。周五放学后没有班车通乡下,所以只好爬山涉水,一山又一山,基本上天黑后半个多小时才能到家。有时放学出发晚,深夜还在深山老林中沿着山路转,明月,繁星,时不时还有猫头鹰咕咕叫,哗啦啦鸟飞,时而老鼠闪过,到家快十一点。回程要赶坐班车,盘旋山路,颠颠簸簸。下车后杠着一袋大米,穿过大街走20来分钟到学校,进校园后,楼上观看的同学们惊讶地窃窃私语,也许他们觉得我们力气很大。
每天吃的是油炸的辣椒粉和咸菜,因为保存期最长。有时下午忙于做模拟题,下楼去食堂找蒸好的饭比较晚,饭盒中的饭已经变凉,再撒些辣椒粉当菜,胃口真的不好。
那段时间,没有觉得漫长,现在有记忆的,一是毕业那年突然发现天上的月亮有了多个重影,之前绝佳的视力两年埋头苦读就这样丢失了。没有早餐的饥饿记忆尤其深刻,不过那时觉得不吃早餐很正常,因为很多外地来的同学也不吃,也没钱,每次去上课路过早餐店,堆满了人,不得不羡慕他们的自由。偶尔去买一次馒头,老板也会大方的送两个,我记得那种肚子不饿,精神十足的上午感觉真的很美。周末偶尔也有住校的老师请我们去吃菜,那时我腼腆但充满感激,好久没见热菜汤菜,那味道真的很好,那时想,以后有这种可以烧着火炉,煮着热菜还带有点肉味的生活是多么的幸福啊。
99年,并不像后来有了助学贷款,当时的处境即使能拖过三年高中也绝无可能供得起大学,同时也是看到当时师范还有分配,以后还可以半工半读,所以,就这样,选择去了省城读中等师范学校。
那是寂寞的三年,也是自强的三年。
师范三年,开始学校有一些补贴,其中也拿过奖学金,生活费基本控制在120块一个月,有一次买书什么的花销超支,生活费压缩到90,所以,每天只能按计划,中午一个馒头,下午一顿饭,总计3块钱。足足维持一个月。下半月,下楼梯常感觉眩晕,上楼感觉腿软。
那段日子是特殊的,谈过初恋,也和同学校友们打过游击,还有很多。
有一次几个同学去后山摘野果,路上碰到一群小孩子,他们正试图爬树摘果子,兴奋不已,在树下你推我爬,上不去,树太大,抱不住。我索性加入他们,问要不要我帮忙。最高个的孩子说”大哥哥那你上去,我们下面接”。我在上面扔,大家下面捡,忙的不亦乐乎。小高个子一边捡着一边不停的说”哥哥小心点,哥哥小心点”,明明看着是个男孩打扮,说话怎么那么女孩子气,我一问,大家都笑了起来,她自己接过来,很坦然的说道”以为我是男孩吧,我是女生呢,我在这里最大,他们都听我的”。这些孩子是孤儿院出来玩的,后来聊天,有的说恨警察,有说爸妈不喜欢他们,有些沉默。离别时他们告诉我地址,再三叮嘱要我去看他们,那种很真诚的,充满期待的眼神,还很懂礼貌。后来,我真应该再去看看,哪怕我也是身无分文。这些孩子,如今也是自强不息了吧?
英语奠定了我后来的十年北漂路。
小学起对英语有一种渴望,看着初中学姐们读英语很神奇,常常在路上跟几个伙伴装模作样,叽叽咋咋乱吐一通。读中学时,有一次周末回家放牛,因为背单词入神,不知何时,牛偷偷溜进别人的稻田,吃光一大片。被赔了一担稻谷,我爸妈笑说”难怪今天你放的牛吃的那么饱”。我后来想,牛也是嘴馋,我故意没看见。
师范二年级开始自己学习上外出版的《大学英语》最后两本,还有许国璋英语,常常听磁带到半夜惊醒,每当现在听到维瓦尔第的《四季》,总让我想起那段坚持。
不料,时代变化是很快的。还没毕业,分配的政策被取消,当初的设想被打乱。
毕业后我去广东,见过小偷,骗子和好人;也见过流水线工人,还有那些坐在破旧厂房车间的少男少女,黑压压一片,背靠背,一排靠一排,手工计件,靠墙的人上厕所都要惊动整排20几个人站立起来腾空间。
几个月过后,我决定要继续读书,一个自私的固执渴望。
为此,父母没有反对。我选择北京,因为这里有着中国最好的教育资源与环境,我要去首都。
这是一个在市区的学历文凭类民办大学,当时这种办学模式很火,可以发国家承认的专科文凭,宽进严出,生源庞大。我选择的自然是我比较擅长的一直在打基础的外贸方向的英语专业。毕业条件是,有些课程要经过北京外国语大学亲自主考比如一些核心的专业课包括口语,有些要经过国家统考比如计算机汉语,剩下课程包括专业方向的学校自主考试。
三年,父母背井离乡,每天都在户外做着繁重的体力活,搬砖头,手指磨出血,砍山扛木头,摔过伤,装车卸载,雨打日晒,吃不好睡不好。那是一段只有信念才能坚持的岁月,很长的三年,只是为了我的固执。
三年,我获得过年度一等二等奖学金各一次和两次,也很大程度上解决我三个半学期的学费,同时也拿过一次市区级的英语演讲选拔赛三等奖,过了六级等等。
改变落后的过程是漫长的。上 课,我学习,下课,我打工,做家教。曾一度时间,还比较”富裕”,可以吃上难得一回的回锅肉,这是学生年代最好的美食。第一次吃虾还是做家教时,每次在学生家上课吃饭,他们总会做一些好吃的,当时饭桌上,不知道从何下手,正等他们先吃,学生的爸爸很理解的看了看我说”这种东西一般人都不爱吃头部和壳,我也不喜欢吃”,然后他自己很慢的演示了一遍。
两次做家教,看到两个不同家庭环境下孩子的处境。
一个就读国际学校,善于写作,思想丰富,就是英语不好,初中生却有着成年人的解见,父母为她愁着以后出国留学。另一个老爸的教育方式堪称恐怖,家里灯光黑暗,门上,挂历上,墙上到处是英语单词,就像牛皮癣广告让人窒息,爸妈动辄埋怨呵斥,在他们面前,孩子变得木呐,不知所措,其实这个男孩很聪明,善谈,喜欢射箭,但父母坚决反对,所以偷偷瞒着父母参加学校体育训练。这是他再三叮嘱的秘密,当时我们都笑了。他的爷爷每次都叫我们去他楼下的家去学习,环境开阔明朗,而且每次都会给我们俩做午餐,那时我觉得,我更像他哥哥,而他又正想当第第,我说他照办。
第一个,提高成绩我的方法是重复,重复,再重复(不是重复好好学习之类的烂道理)。谈激发兴趣的人都是坑爹。第二个学生,方法是先成为信任无话不谈的朋友,然后再用有利于他理解消化的方式去讲解去帮他学习。这是因材施教的最高境界。
有一次寒假打工,去301做地面交通指挥。一帮小孩子,从身边经过,他们很认真的看了看我,那眼神仿佛是见到了警察叔叔?一天8小时站岗,远超我这个南方人抵抗能力,制服棉衣好像是假的一样,挡不住雪花寒气,其它人安然无恙。中午吃午饭,主食馒头,我发现嘴唇已经冻裂,根本无法张口,只能先用热水泡几分钟,呵,不是泡馒头。
这段经历,让我更加体会,我们与生俱来的起步水平对未来的影响是多么的不可抗拒。
他们都是感动过我的人和事。
后来毕业,在一家上市公司做笔头翻译,工作同时还续了本,再后来考了PMP项目经理人认证。
不久后,进入IT行业一家外企做外包项目管理,从项目助理到经理只花了一年的样子,原因是成功的把一个新业务从无到有做了起来,从零开始探索,研究自学相关知识和技能,然后培训团队,到规范化,标准化实施,经历了完全的自我快速创造过程,这条业务为公司创造了可观的收入增长,也是公司之后数年来最核心的收入来源。
那段时间,现在看来顶着巨大的压力,那时只是一个想法,既然让我负责,我就想办法搞清楚如何做,而且做好。做梦都在担心项目出问题。所有事情都要自己管理,常常加班,到家12点,有时没吃晚饭,泡个面,就睡了,第二天大早起床,挤地铁一号线一小时到公司。
就这样,不到三年,我跳槽去了另一家在国外上市的外包公司,从事相同的职业,扩展了更为丰富的行业经验。
在这期间还去国外工作过,一家行业最大的跨国软件公司做项目集管理,这公司本身是我们客户,当时对方缺人手,几轮面试就去了,新版产品发布,项目结束回国。
外包,这个行业的从业人员直接薪资水平都比较基础,技术和项目管理层都在13-20k左右,管理层另当别论。
问题是很明显的,这个行业处在价值链的下游,注定从业人员不会有多好的经济收入,再加上客户压价趋势越来越明显,大多公司对人力成本又苛刻,企业运营成本上升,这个状况下去无论是高级项目经理还是总监一层的人收入都是很有限的。
这种收入,在北京,要期望什么?
这主要相对北京疯狂的5万7万的房价水平而言。
房价是个巨大的阳谋,两三代人的所有精力和财富都被吸进了银行,为庞大的权贵阶层支付开销和保障,透支的是整个社会的驱动力和民族希望。
而对于我这种来自偏远山区的人,上一代没有财产,到我这一代,完全还是无产起步,依靠现有的收入水平对自己的生活,父母养老,未来的妻儿,教育,养家等等都是个难以想象的事情。
所以,迷茫,怀疑,焦虑了。不敢结婚,因为不愿意延续贫穷。不知道何去何从是出路。
坚持,转向,还是什么?
这是一个典型的从大山出来的无根的80后。常有人说,回去吧,但是回去做什么,从哪里开始,退一步说,那就会解决问题了吗?
我觉得这是政府的问题,社会的问题,我个人解决不了,也不应该让个人来解决政府主导的问题,而我们恰恰又是被问题的一代。
不能说我们欲望多,不努力,不自强,恰恰相反。如果说非得当个老板或CEO才是自强的话,那这个社会本身就是笑话,更不提我们的创业环境多么的恶劣。
我们只需要一个合理可承担的房价,安心住在自己一直奋斗的地方,接受合理的税收,获得基本的权利保障,各司其责,为家庭,为民族的幸福信心百倍,自由的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你说呢?你的经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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